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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朝陽輕柔灑落雙竹苑。
睡夢中的元筱遵循本能去摸身旁的男人，摸索半天想起來如今他們已回金陵，這個時辰顧長策上早朝還未歸府。
突然就不想起床梳洗了……元筱閉著眼睛打算睡個回籠覺, 微微翻身, 小腿傳來一陣酥麻的酸痛感。
徹底清醒。
昨夜如水湍急記憶湧入腦海，一波接一波的洶湧浪潮仿佛再度襲來。元筱平躺在榻上空踢幾下腿, 沒有聲音, 她扭頭四處張望，最後在床頭瞥見不知何時摘下的銀鈴腳鏈。
看見它的剎那，突然臉就飄紅一片, 緋色如霞。
她太高估自己了, 仗著自己跳過舞腰肢身段柔軟就為所欲為, 原本以為不會有多累, 卻忘了顧長策是個不懂節制的家夥。昨夜要不是連喚了幾聲夫君, 今晨怕是起身的力氣都沒了。
雖然有點累, 但是心裏莫名有點高興。
昨夜她一直在偷瞄觀察顧長策的神情的細微變化, 剛開始銀鈴聲在耳畔響的時候, 他的瞳孔還有幾分顫動，慢慢的那種緊張開始軟化，直到最後鈴鐺聲已經無法再幹擾他的心緒。
令人逐漸沈浸於眼前的一切。
元筱拾起床頭的銀鈴, 捂在手心，勾起唇角再度瞇起雙眼。
窗外傳來潺潺雨聲, 不知不覺第一場秋雨落下。
伴隨著綿綿雨聲安眠，元筱舒服地在榻上打了個滾, 像只慵懶的貓兒。
在貓兒即將入睡之際, 後頸突然就被一只寬大濕潤的手掌捏住，元筱睜大眼睛瞪向打攪她安眠的壞人, 視線與一雙含笑的瞳眸相撞。
顧長策身上穿著深紫朝服，整個人透露出凜冽華貴的氣場，被細雨沾染濕色的鳳眼稍稍勾起，攝人心魄。
“一大清早就招我。”她嘟囔道。
“本王招你什麽了？”
顧長策故意湊近，俊美的臉龐在眼前放大，使人呼吸一滯。
“勾引我。”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人胸膛，瞇眼覷著囂張至極的燕王殿下，“不檢點。”
顧長策順勢攥住她手腕，挑眉開口:“睡著本王新買的榻天光大亮也不起床，見到本王下朝就直勾勾盯著，到底誰勾引誰，嗯？”
“不許反駁我。”她哼哼唧唧指了指自己的小腿，“給我揉揉，好酸。”
“以後還敢不敢逞威風？”顧長策調侃道，“昨夜的氣勢呢？”
元筱氣得牙癢癢。
昨日那麽賣力也不知是為了誰！
忒沒良心。
“你等著，我早晚有一天要你在……求我！”
“拭目以待。”他聞言莞爾一笑。
“對了，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元筱想起昨日宮中見到的一切不免變得嚴肅，“昨日我進宮去見皇後娘娘，臨走前原本想去一趟凝萃宮——”
“你去了？”顧長策擰眉。
“別擔心，我還沒來及進去呢。”元筱突然從榻上坐起身，趴在男人耳畔低聲開口，“我看見凝萃宮裏走出一個人，你猜是誰，居然是淮陽王。”
元筱說完便擡頭看顧長策的表情，結果並未看見想象中的震驚神色，反倒是眉頭緊蹙，一副憂慮甚深的模樣。
“你好像不怎麽驚訝？”元筱問，“莫非徐淑妃娘娘從前跟淮陽王相識？”
“我母妃出身不高，應當跟淮陽王沒有太多交集才對，不過從前的事我畢竟沒有親身經歷過，所以……也未必不是舊識。”
“可他這般隨意進出後妃的宮殿，實在是放肆至極。”
顧長策點頭讚同:“父皇的幾位兄弟中就淮陽王桀驁難馴，這些年領兵駐守淮陽不僅沒學會感念皇恩，反而愈發散漫自大。”
“不過我萬萬沒想到他竟放肆到後宮去了。”
“當時他可有看見你？”
元筱搖搖頭:“殿下安心，我藏得隱蔽。”
“此事事關重大，除了本王切不可再對人透露半分。”
“嗯嗯，我心裏有數。”
先前元筱想讓顧長策直接去問問徐淑妃她跟淮陽王有t何關系，但經過昨夜顧長策坦白幼時經歷後，她的想法徹底改變，現在一點都不想讓顧長策見她。
最好離這個母親遠一點，省得哪天又發瘋掐人。
“先不提這些煩心事，我陪你再睡一會兒。”顧長策自顧自摟了上來。
元筱擰住他耳朵:“去把朝服脫下來再上床，一回家就抱著我不撒手，能不能有點出息啊燕王殿下。”
話音落下元筱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方才的口吻很熟悉，好像她母親素日裏也是這麽跟她父親講話的。
他們兩個好像越來越像正常的小夫妻了。
“就抱一小會兒。”
元筱拗不過他:“看在你沒能睡懶覺的份上……”
顧長策低頭親了幾口，攬著嬌軟的少女入眠。
屋外細雨蒙蒙，濺落在芭蕉葉上發出滴答落音，清脆悅耳。
……
九月下旬，景王顧長安漓北賑災返回金陵。
漓北之行賑災順利，景王下令懲治貪官汙吏無數，丟失的賑災銀兩也盡數尋回，可謂把差事辦得漂漂亮亮。
朝廷未站隊的官員就等著看這回景王回金陵後能不能得到陛下的大肆嘉獎，畢竟如今燕王失勢，若是景王乘風而起，聲譽擴大，日後儲君之位未必不會落在景王手中。
明宣帝的態度決定一切。
他們只需揣度聖心，投靠最有希望成為太子的皇子就能保住日後富貴榮華，一生無憂。
景王回金陵後先進宮覲見皇帝，把此番賑災尋款的細節一一匯報清楚。他向來會討巧，明面上在說地方官員如何胡攪蠻纏，擾亂公務進程，實則是在暗裏透露自己勞苦功高，賑災不易。
明宣帝聽罷頗為滿意，將當年禦駕親征時佩戴的寶劍仁廉賜給景王，以示龍恩浩蕩。
皇帝賜劍賞賜景王的消息很快傳遍朝廷內外，景王一派自是揚眉吐氣，被燕王壓制多年終於擡頭，很是大快人心。
另有一些墻頭草官員認定燕王已不得聖寵，連夜上門向景王投誠，諂媚討好。
朝夕間，金陵風雲變幻。
亂雲飛滿天，大理寺安靜如常。
在大理寺的姜暮支著腦袋處理案卷，身旁的主簿旁敲側擊:“大人，如今陛下冷落燕王寵愛景王，你說我們大理寺是不是也該……”
姜暮始終不動聲色:“大理寺只效忠朝廷，皇子黨爭與我們何幹？”
主簿汗顏:“是下官多嘴了。”
“聽聞陛下把當年禦駕親征的寶劍都賞給景王？”
“是呀，現在文武百官都在猜測陛下是不是打算傳位景王，萬一是真的……我們提前向景王示好，乃是明智之舉啊。”
姜暮執筆批註，唇角不知不覺提起嘲諷的弧度。
明宣帝賞賜寶劍名為“仁廉”，乃是仁愛廉潔之意，偏偏景王貪贓枉法，欺壓百姓，把這把劍賞賜給他，也不知是不是在諷刺。
不過這景王府倒也不是不能走一趟。
“替本官備份禮，隨我去景王府。”
主簿驚訝他態度轉變如此之快，卻不敢多言，老老實實應下。
晚膳過後，大理寺卿姜暮登門拜訪景王，許是這幾日來往的官員不計其數，門口護衛見到他似乎並不驚訝，甚至沒有通傳直接把人放了進去。
引路的小廝解釋說:“這幾日府上熱鬧，殿下交代過若是朝廷官員到訪一律引進門，切不可怠慢。”
姜暮溫和一笑，腹誹道:裝什麽賓客如雲，得了幾分聖寵還飄起來了。
小廝領路至前廳，景王顧長安立馬出門相迎:“不知姜大人造訪，有失遠迎。”
“臣參見景王殿下。”
“大人來本王這兒不必拘禮。”景王顧長安連忙把人請進屋，“快快入座。”
姜暮這副溫風細雨的假面最是唬人，他先是闡明來意，繼而講述自己驟然接管大理寺無人相護，實在是力不從心，想求景王庇護。最後上表忠心，表示願為景王效犬馬之勞，把對面的景王聽得心中暗喜。
“大人願追隨本王，本王不勝感激。”景王喜笑顏開，“若有來日定然不會薄待大理寺與大人。”
姜暮跟他虛與委蛇一番後，問道:“殿下若有用得到下官的地方盡管開口，下官義不容辭。”
景王見時機正好，順勢道:“本王記得漓南漓北兩地貪汙的官員如今正扣押在大理寺？”
“正是，冬至要祭天郊祀勢必要大赦，這批貪官保不齊能留住一命。”
“於大人而言讓幾個囚犯死在牢裏並非難事吧？”景王笑得如沐春風，聲調卻讓人不寒而栗。
姜暮恭恭敬敬行禮:“牢獄陰濕困苦，昔日養尊處優的官員受不住暴斃猝死乃是常有的事。”
“依本王看，這群蛀蟲不配活到大赦，大人以為呢？”
“那是自然。”姜暮回以笑容。
二人相視而笑，舉杯暢飲。
待姜暮走後，顧長安坐回案前太師椅，手指摩挲著光滑的杯盞，逐漸扯出一個狂傲的笑容。
燕王人中龍鳳受寵多年又如何，失了聖心便如一團淤泥，只配被他踩在腳下。
他要一步一步擴張勢力，直至把顧長策徹底鏟除，永無翻身之地。
他的親信劉陽上前一步:“殿下，漓南的那個劉知縣自己把罪名認下，只求殿下救他妻兒一命，這事兒要不要跟姜大人提一下？”
“他的妻兒跟他又不在同一牢房，只管哄他說妻兒無恙，讓他心甘情願咬死貪汙糧款一事都是他一人所為。”景王顧長安眼眸陰冷，“至於他的妻兒——”
“不必留。”
……
深夜，燕王府雙竹苑。
元筱捧著新買的寢衣觀賞，對正倚在軟榻上看書的顧長策抱怨:“今日去買冬衣恰好碰上幾個討人厭的舊相識，居然還敢看不起我，氣得我讓黃鸝把她們的跟班狠狠收拾了一頓。”
“金陵官宦人家的子女向來拜高踩低，如今景王風頭正盛，本王又失了聖心，難保牽連到你。”
“敢問燕王殿下何時奪回聖心啊，到時候我好去耀武揚威一番。”
顧長策輕笑:“這倒是個看清人的好時機，今時但凡對你冷眼相待的，日後都不必再來往。”
“什麽來不來往的，我在金陵的人緣……可能是我從前太過跋扈，壓根沒幾個人喜歡我，你說我是不是得改改脾氣？”
“本王覺得筱筱很好，不必因外人眼光改變自己。”
元筱莞爾一笑。
“我還有一個疑問。”元筱把寢衣疊起來，打算日後再穿，“你能保證每一步棋都不出差錯嗎？”
顧長策頷首，挑眉反問:“王妃越來越關心本王了？”
“討厭你。”她嗔道。
“為何？”
“你做事總是胸有成竹的，把所有人都算計在內。”元筱撅起嘴巴，“我更喜歡你失控的模樣。”
“想知道如何令我失控嗎？”
她噌噌跑過來，眨著眼睛請教:“說說。”
顧長策伸手指向屋內楠木圓桌，暗含深意:“在那裏或許會失控。”
元筱茫然不已，心道這桌子能有這麽大本事？
直到她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抱坐在了那張楠木圓桌之上，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燕王殿下口中的失控是何意。
她說的不是這種失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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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朝陽輕柔灑落雙竹苑。
睡夢中的元筱遵循本能去摸身旁的男人，摸索半天想起來如今他們已回金陵，這個時辰顧長策上早朝還未歸府。
突然就不想起床梳洗了……元筱閉著眼睛打算睡個回籠覺, 微微翻身, 小腿傳來一陣酥麻的酸痛感。
徹底清醒。
昨夜如水湍急記憶湧入腦海，一波接一波的洶湧浪潮仿佛再度襲來。元筱平躺在榻上空踢幾下腿, 沒有聲音, 她扭頭四處張望，最後在床頭瞥見不知何時摘下的銀鈴腳鏈。
看見它的剎那，突然臉就飄紅一片, 緋色如霞。
她太高估自己了, 仗著自己跳過舞腰肢身段柔軟就為所欲為, 原本以為不會有多累, 卻忘了顧長策是個不懂節制的家夥。昨夜要不是連喚了幾聲夫君, 今晨怕是起身的力氣都沒了。
雖然有點累, 但是心裏莫名有點高興。
昨夜她一直在偷瞄觀察顧長策的神情的細微變化, 剛開始銀鈴聲在耳畔響的時候, 他的瞳孔還有幾分顫動，慢慢的那種緊張開始軟化，直到最後鈴鐺聲已經無法再幹擾他的心緒。
令人逐漸沈浸於眼前的一切。
元筱拾起床頭的銀鈴, 捂在手心，勾起唇角再度瞇起雙眼。
窗外傳來潺潺雨聲, 不知不覺第一場秋雨落下。
伴隨著綿綿雨聲安眠，元筱舒服地在榻上打了個滾, 像只慵懶的貓兒。
在貓兒即將入睡之際, 後頸突然就被一只寬大濕潤的手掌捏住，元筱睜大眼睛瞪向打攪她安眠的壞人, 視線與一雙含笑的瞳眸相撞。
顧長策身上穿著深紫朝服，整個人透露出凜冽華貴的氣場，被細雨沾染濕色的鳳眼稍稍勾起，攝人心魄。
“一大清早就招我。”她嘟囔道。
“本王招你什麽了？”
顧長策故意湊近，俊美的臉龐在眼前放大，使人呼吸一滯。
“勾引我。”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人胸膛，瞇眼覷著囂張至極的燕王殿下，“不檢點。”
顧長策順勢攥住她手腕，挑眉開口:“睡著本王新買的榻天光大亮也不起床，見到本王下朝就直勾勾盯著，到底誰勾引誰，嗯？”
“不許反駁我。”她哼哼唧唧指了指自己的小腿，“給我揉揉，好酸。”
“以後還敢不敢逞威風？”顧長策調侃道，“昨夜的氣勢呢？”
元筱氣得牙癢癢。
昨日那麽賣力也不知是為了誰！
忒沒良心。
“你等著，我早晚有一天要你在……求我！”
“拭目以待。”他聞言莞爾一笑。
“對了，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元筱想起昨日宮中見到的一切不免變得嚴肅，“昨日我進宮去見皇後娘娘，臨走前原本想去一趟凝萃宮——”
“你去了？”顧長策擰眉。
“別擔心，我還沒來及進去呢。”元筱突然從榻上坐起身，趴在男人耳畔低聲開口，“我看見凝萃宮裏走出一個人，你猜是誰，居然是淮陽王。”
元筱說完便擡頭看顧長策的表情，結果並未看見想象中的震驚神色，反倒是眉頭緊蹙，一副憂慮甚深的模樣。
“你好像不怎麽驚訝？”元筱問，“莫非徐淑妃娘娘從前跟淮陽王相識？”
“我母妃出身不高，應當跟淮陽王沒有太多交集才對，不過從前的事我畢竟沒有親身經歷過，所以……也未必不是舊識。”
“可他這般隨意進出後妃的宮殿，實在是放肆至極。”
顧長策點頭讚同:“父皇的幾位兄弟中就淮陽王桀驁難馴，這些年領兵駐守淮陽不僅沒學會感念皇恩，反而愈發散漫自大。”
“不過我萬萬沒想到他竟放肆到後宮去了。”
“當時他可有看見你？”
元筱搖搖頭:“殿下安心，我藏得隱蔽。”
“此事事關重大，除了本王切不可再對人透露半分。”
“嗯嗯，我心裏有數。”
先前元筱想讓顧長策直接去問問徐淑妃她跟淮陽王有t何關系，但經過昨夜顧長策坦白幼時經歷後，她的想法徹底改變，現在一點都不想讓顧長策見她。
最好離這個母親遠一點，省得哪天又發瘋掐人。
“先不提這些煩心事，我陪你再睡一會兒。”顧長策自顧自摟了上來。
元筱擰住他耳朵:“去把朝服脫下來再上床，一回家就抱著我不撒手，能不能有點出息啊燕王殿下。”
話音落下元筱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方才的口吻很熟悉，好像她母親素日裏也是這麽跟她父親講話的。
他們兩個好像越來越像正常的小夫妻了。
“就抱一小會兒。”
元筱拗不過他:“看在你沒能睡懶覺的份上……”
顧長策低頭親了幾口，攬著嬌軟的少女入眠。
屋外細雨蒙蒙，濺落在芭蕉葉上發出滴答落音，清脆悅耳。
……
九月下旬，景王顧長安漓北賑災返回金陵。
漓北之行賑災順利，景王下令懲治貪官汙吏無數，丟失的賑災銀兩也盡數尋回，可謂把差事辦得漂漂亮亮。
朝廷未站隊的官員就等著看這回景王回金陵後能不能得到陛下的大肆嘉獎，畢竟如今燕王失勢，若是景王乘風而起，聲譽擴大，日後儲君之位未必不會落在景王手中。
明宣帝的態度決定一切。
他們只需揣度聖心，投靠最有希望成為太子的皇子就能保住日後富貴榮華，一生無憂。
景王回金陵後先進宮覲見皇帝，把此番賑災尋款的細節一一匯報清楚。他向來會討巧，明面上在說地方官員如何胡攪蠻纏，擾亂公務進程，實則是在暗裏透露自己勞苦功高，賑災不易。
明宣帝聽罷頗為滿意，將當年禦駕親征時佩戴的寶劍仁廉賜給景王，以示龍恩浩蕩。
皇帝賜劍賞賜景王的消息很快傳遍朝廷內外，景王一派自是揚眉吐氣，被燕王壓制多年終於擡頭，很是大快人心。
另有一些墻頭草官員認定燕王已不得聖寵，連夜上門向景王投誠，諂媚討好。
朝夕間，金陵風雲變幻。
亂雲飛滿天，大理寺安靜如常。
在大理寺的姜暮支著腦袋處理案卷，身旁的主簿旁敲側擊:“大人，如今陛下冷落燕王寵愛景王，你說我們大理寺是不是也該……”
姜暮始終不動聲色:“大理寺只效忠朝廷，皇子黨爭與我們何幹？”
主簿汗顏:“是下官多嘴了。”
“聽聞陛下把當年禦駕親征的寶劍都賞給景王？”
“是呀，現在文武百官都在猜測陛下是不是打算傳位景王，萬一是真的……我們提前向景王示好，乃是明智之舉啊。”
姜暮執筆批註，唇角不知不覺提起嘲諷的弧度。
明宣帝賞賜寶劍名為“仁廉”，乃是仁愛廉潔之意，偏偏景王貪贓枉法，欺壓百姓，把這把劍賞賜給他，也不知是不是在諷刺。
不過這景王府倒也不是不能走一趟。
“替本官備份禮，隨我去景王府。”
主簿驚訝他態度轉變如此之快，卻不敢多言，老老實實應下。
晚膳過後，大理寺卿姜暮登門拜訪景王，許是這幾日來往的官員不計其數，門口護衛見到他似乎並不驚訝，甚至沒有通傳直接把人放了進去。
引路的小廝解釋說:“這幾日府上熱鬧，殿下交代過若是朝廷官員到訪一律引進門，切不可怠慢。”
姜暮溫和一笑，腹誹道:裝什麽賓客如雲，得了幾分聖寵還飄起來了。
小廝領路至前廳，景王顧長安立馬出門相迎:“不知姜大人造訪，有失遠迎。”
“臣參見景王殿下。”
“大人來本王這兒不必拘禮。”景王顧長安連忙把人請進屋，“快快入座。”
姜暮這副溫風細雨的假面最是唬人，他先是闡明來意，繼而講述自己驟然接管大理寺無人相護，實在是力不從心，想求景王庇護。最後上表忠心，表示願為景王效犬馬之勞，把對面的景王聽得心中暗喜。
“大人願追隨本王，本王不勝感激。”景王喜笑顏開，“若有來日定然不會薄待大理寺與大人。”
姜暮跟他虛與委蛇一番後，問道:“殿下若有用得到下官的地方盡管開口，下官義不容辭。”
景王見時機正好，順勢道:“本王記得漓南漓北兩地貪汙的官員如今正扣押在大理寺？”
“正是，冬至要祭天郊祀勢必要大赦，這批貪官保不齊能留住一命。”
“於大人而言讓幾個囚犯死在牢裏並非難事吧？”景王笑得如沐春風，聲調卻讓人不寒而栗。
姜暮恭恭敬敬行禮:“牢獄陰濕困苦，昔日養尊處優的官員受不住暴斃猝死乃是常有的事。”
“依本王看，這群蛀蟲不配活到大赦，大人以為呢？”
“那是自然。”姜暮回以笑容。
二人相視而笑，舉杯暢飲。
待姜暮走後，顧長安坐回案前太師椅，手指摩挲著光滑的杯盞，逐漸扯出一個狂傲的笑容。
燕王人中龍鳳受寵多年又如何，失了聖心便如一團淤泥，只配被他踩在腳下。
他要一步一步擴張勢力，直至把顧長策徹底鏟除，永無翻身之地。
他的親信劉陽上前一步:“殿下，漓南的那個劉知縣自己把罪名認下，只求殿下救他妻兒一命，這事兒要不要跟姜大人提一下？”
“他的妻兒跟他又不在同一牢房，只管哄他說妻兒無恙，讓他心甘情願咬死貪汙糧款一事都是他一人所為。”景王顧長安眼眸陰冷，“至於他的妻兒——”
“不必留。”
……
深夜，燕王府雙竹苑。
元筱捧著新買的寢衣觀賞，對正倚在軟榻上看書的顧長策抱怨:“今日去買冬衣恰好碰上幾個討人厭的舊相識，居然還敢看不起我，氣得我讓黃鸝把她們的跟班狠狠收拾了一頓。”
“金陵官宦人家的子女向來拜高踩低，如今景王風頭正盛，本王又失了聖心，難保牽連到你。”
“敢問燕王殿下何時奪回聖心啊，到時候我好去耀武揚威一番。”
顧長策輕笑:“這倒是個看清人的好時機，今時但凡對你冷眼相待的，日後都不必再來往。”
“什麽來不來往的，我在金陵的人緣……可能是我從前太過跋扈，壓根沒幾個人喜歡我，你說我是不是得改改脾氣？”
“本王覺得筱筱很好，不必因外人眼光改變自己。”
元筱莞爾一笑。
“我還有一個疑問。”元筱把寢衣疊起來，打算日後再穿，“你能保證每一步棋都不出差錯嗎？”
顧長策頷首，挑眉反問:“王妃越來越關心本王了？”
“討厭你。”她嗔道。
“為何？”
“你做事總是胸有成竹的，把所有人都算計在內。”元筱撅起嘴巴，“我更喜歡你失控的模樣。”
“想知道如何令我失控嗎？”
她噌噌跑過來，眨著眼睛請教:“說說。”
顧長策伸手指向屋內楠木圓桌，暗含深意:“在那裏或許會失控。”
元筱茫然不已，心道這桌子能有這麽大本事？
直到她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抱坐在了那張楠木圓桌之上，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燕王殿下口中的失控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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